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长大，只是一瞬间的事

毕淑敏

①如今，家家都有体温表。苗条的玻璃小棒，头顶银亮的铠甲，肚子里藏一根闪烁的黑线，只在特定的角度瞬忽一闪。捻动它的时候，仿佛打开裹着幽灵的咒纸，病了或者没病，高烧还是低烧，就在焦灼的眼神中现出答案。

②小时家中有一支精致的体温表，银头，它装在一支粗糙的黑色钢笔套里。妈妈把体温表收藏在我家最小的抽屉——缝纫机的抽屉里。

③七八岁的我，对天地万物都好奇得恨不能放到嘴里尝一尝。我跳皮筋回来，经过镜子，偶然看到我的脸红红的。我想，我一定发烧了，觉得自己的脸可以把一盆冷水烧开，我决定给自己测量一下体温。我很利索地把它夹在腋下，冰冷如蛇的凉意从腋下直抵肋骨。我耐心地等待了五分钟，这是妈妈惯常守候的时间。

④终于到了。我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像妈妈一样眯起双眼把它对着太阳晃动。我什么也没看到。

⑤我拈起体温表，全力甩去。我听到背后发出犹如檐下冰凌折断般的清脆响声。回头一看，体温表的“扁杏仁”裂成了无数亮白珠子，在地面轻盈地溅动……罪魁竟是缝纫机板锐利的折角。

⑥怎么办呀？妈妈非常珍爱这支体温表，不是因为贵重，而是因为稀少。那时候，水银似乎是军用品，极少用于寻常百姓，体温表就成为一种奢侈。楼上楼下的邻居都来借用这支表，每个人拿走它时都说：“请放心，绝不会打碎。”

⑦现在，它碎了，碎尸万段。我知道，任何修复它的可能都是痴心妄想。

⑧我望着窗棂发呆，看着它们由灼亮的柏油样棕色转为暗淡的树根样棕黑色。

⑨我祈祷自己发烧，高高地烧。我知道，妈妈对得病的孩子格外怜爱，我宁愿用自身的痛苦赎回罪孽。

⑩妈妈回来了。我默不作声。我把那支空钢笔套摆在最显眼的地方，希望妈妈主动发现它。我坚持认为被别人察觉错误比自报家门要少些恐怖，表示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而不是凭自首减轻责任。

⑪妈妈忙着做饭。我的心越发沉重，仿佛装满水银。实在等待不下去了，我就飞快地走到妈妈跟前，大声说：“我把体温表打碎了！”每当我遇到害怕的事情，我就迎头跑过去，好像迫不及待的样子。

⑫妈妈把我狠狠地打了一顿。

⑫那支体温表消失了，它在我的感情里留下一个黑洞。潜意识里我恨我的母亲——她对我太不宽容！

⑭不久，我病了。“你可能发烧了。”妈妈说，伸手去拉缝纫机的小屉，但手臂随即僵在半空。妈妈用手抚摸我的头。她的手很凉，指甲周旁有几根小毛刺，把我的额头刮得很痛。“我刚回来，手太凉，不知你究竟烧得怎样，要不要赶快去医院……”妈妈拼命搓着手指。

⑮妈妈俯下身，用她的唇来吻我的额头，以试探我的温度。母亲是严厉的人。从我有记忆以来，从未吻过我们。这一次，因为我的过失，她吻了我。那一刻，我心中充满感动。

⑯我终于知道了我的错误的严重性。后来，弟弟妹妹也有过类似的情形。我默然不语，妈妈也不再提起，但体温表像树一样栽在心中。终于，我看到了许许多多支体温表。那一瞬，我的脸上肯定灌满了贪婪。

⑰后来，我当了卫生兵，每天须给病人查体温。我多想拿走一支还给妈妈呀！可医院的体温表虽多，管理也很严格。纵使打碎了，原价赔偿，也得将那破损的尸骸附上，方予补发。我每天对着成堆的体温表处心积虑、摩拳擦掌，就是无法搞到一支。

⑱再后来，我做了化验员，离体温表更遥远了。一天，部队军马所来求援，说军马们得了莫名其妙的怪症，他们的化验员恰好不在，希望人医们伸出友谊之手。我认真检验，周到地写出报告。后来，只知道我的化验结果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兽医们很感激，说要送我两筒水果罐头作为酬劳。我再三推辞，他们再四坚持。我说：“那就送我一支体温表吧！”

⑲他们慨然允诺。我珍爱地用手绢包起。耐着性子等到了休假，亲手送给我的妈妈。

⑳那天妈妈却说有了它总比没有好。只是，现在不很需要了，因为你们都已长大了……

（选自《杂文报》，有删改）

15．根据小说的情节，以“我”为陈述对象，把空缺部分补充完整。

开端：“我”知道妈妈把体温表藏在“我”家最小的抽屉里→发展：(1)______→高潮：（2）______→结局：“我”把体温表送给妈妈，妈妈却说现在不很需要了，因为我们已经长大。

16．第⑥段画横线句子“楼上楼下的邻居都来借用这支表，每个人拿走它时都说：‘请放心，绝不会打碎。’”在文中有什么作用？请结合上下文简要分析。

17．品析下面句子的表达效果。

（1）我祈祷自己发烧，高高地烧。我知道，妈妈对得病的孩子格外怜爱，我宁愿用自身的痛苦赎回罪孽。（从人物描写的角度）

（2）我刚回来，手太凉，不知你究竟烧得怎样，要不要赶快去医院……”妈妈拼命搓着手指。（从加点词语运用的角度）

18．本文的标题“长大，只是一瞬间的事”有怎样的含义？请联系全文简要分析。

 

 

 

答案：

15． “我”出于好奇偷偷拿体温表，结果弄碎了，被妈妈打了一顿。     “我”想方设法想送给妈妈一支体温表。   

16．（1）内容上：交代了体温表的珍贵。

（2）结构上：为后文因“我”打碎体温表后，母亲打“我”和“我”想尽一切办法想要得到一支体温表等情节做了铺垫。

17．（1）运用了心理描写的方法，写出了“我”不小心将体温表打碎后内心的负罪感、焦虑与恐慌。

（2）“搓”是两个手掌反复摩擦，或把手掌放在别的东西上来回揉，写出了妈妈焦急紧张的心理，表现了妈妈对“我”身体状况的担忧和对“我”深深的爱。

18．一方面，指自己是从体温表这件事中读懂母爱，在那一瞬间真正地长大；另一方面指母爱其实一直都在，只是自己没有长大，没有读懂，而当“我”理解母爱的那一刻，就是“我”长大的标志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