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现代文阅读Ⅱ（本题共4小题，16分）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6~9题。

巨型收音机

[美国]约翰·契弗

用某些大学校友通讯录的统计报告所提出的标准来衡量，吉姆和爱琳·威士各特夫妇在收入、事业心和社会地位等各方面看来已经达到令人满意的平均水平。他俩成家已经九年，有一对小儿女，平均每年上戏院十点三次。威士各特夫妇与他们的亲友、同学和邻居只有一点不同之处，那就是他俩都爱好严肃正派的音乐。他俩经常去参加音乐会，还花不少时间听收音机里播送的音乐。

他们家那台收音机很旧，已经无法修理。礼拜一下班回家时，吉姆对爱琳说，已经买妥了一台。

第二天下午，收音机到了，爱琳立刻注意到那大橡木匣子样子很难看。她素来颇以她的客厅自豪，而如今，这台新收音机夹在她那些心爱的摆设当中，就像一个不速之客那样格格不入。收音机上那些仪表盘和键钮使她摸不着头脑，她在彻底琢磨清楚之后，才把收音机拧开。指示器里闪现出一层邪恶的绿光，她听到远处隐约有钢琴五重奏的乐声。音乐声只在远处徘徊了片刻，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没头没脑地向她袭来，嗡的一声突然响得震耳欲聋，竟然把桌子上的一件瓷器震落在地。超然客公众号

直到傍晚，她才有机会回到收音机旁，坐下来听她喜爱的一支莫扎特五重奏，声音非常清晰。她觉得新收音机的音质比旧的要纯得多，可是她刚跟收音机言归于好，机器忽然出现了干扰。一种像火药引线在燃烧的哔剥声开始伴随着弦乐声。在音乐之外，还可以听见一种瑟瑟的声响，许多别的噪音也混杂进来。她把所有的仪表盘和键钮都试遍了，就是无法把干扰声压下去。于是只好失望而迷惘地坐下来，去追寻那飞翔的音乐。她透过莫扎特的音乐开始识别出电话铃声、拨电话号码的声音；再仔细听听，还能听出门铃声，电梯铃声、电剃刀声，全都是来自四邻，她只得把它关上，到育儿室去看她的孩子们。

次日午后，有人来把收音机修好了。爱琳顾不得脱帽子和皮大衣，就跑进客厅里去试收音机。她转动着调节钮，收音机里突然迸发出悦耳的高加索音乐，可在这背后，她还是能听见铃声和杂乱无章的人声。

吉姆回家时感到很累，洗完澡，他打开收音机，听了几分钟，忽然一个带着清晰的英国口音的女人说道：“在科罗曼代尔海岸边，早南瓜开了花，那里的树林里住着扬基·朋基·巴。两把旧椅子，半支蜡烛，一只水壶没了把……”    

“我的天哪！”爱琳嚷道，“那不是绥尼家的保姆吗？”

“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那英国口音接着说。

那天晚上，威士各特夫妻俩收听到有人在滔滔不绝大谈在加拿大捕鲑鱼的事，有人在打桥牌，还有一场因为透支银行存款而引起的家庭纠纷。直到午夜时分，他们才关掉收音机去睡觉，彼此心虚地笑着。

有一天晚上，吉姆回家时，爱琳正在打扮。她显得忧郁而心绪不宁，脸上流露出一种柔和而忧郁的、他不熟悉的表情。而且，那天晚上她在宴会上的举止也令人诧异。她毫无礼貌地打断女主人的话头，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坐在桌子对面的客人。那天晚上，她一直等到吉姆呼呼入睡之后，才走进客厅里去把收音机打开。

第二天傍晚吉姆六点左右回到家里，是女仆艾玛给他开的门。他刚脱下帽子，正在脱大衣时，爱琳忽然满脸泪痕、披头散发地跑到过廊里来。“吉姆，上楼到16号C室去！”她尖声嚷道。“别脱大衣，到16号C室去。奥斯本先生在打他太太。他们从四点钟就吵起来了，现在他正在打她。快上去劝阻他吧。”

从客厅中的收音机里，吉姆听见叫喊声、骂人的脏话和拳击声。“你明明知道不应该听这种东西。”他说。他把收音机关上。“这是不正当的行为，”他说，“就像在窗子外面偷看人家屋子里面的事一样。你明知不应该偷听这种东西，你可以关掉嘛。”

“别，别，别，别跟我吵嘴了，”她把头靠在他肩上呜咽道，“家家户户都在吵嘴，吵了一整天了。他们都在为钱发愁，赫钦森太太的母亲在佛罗里达得了癌症，危在旦夕，可他们却没钱送她进梅育医院去；公寓里有个女人跟这里的听差通奸，简直令人作呕；梅尔维尔太太得了心脏病；亨屈里克先生四月就要失业了；奥斯本先生一直在打奥斯本太太。”说罢，她不由号啕大哭起来，伤心得全身震颤。

“生活太可怕，太龌龊，太糟糕了，但是我们之间却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对不对？我是说，我们一直是规规矩矩、正正经经、相亲相爱的，对不对？我们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我们的生活并不龌龊，我们是幸福的，对不对，亲爱的？对不对？”她用双臂去挽他的脖子，把他的脸贴在自己脸上。    

“当然是，”他疲惫地说，“当然是。明天我请个人来把那台鬼收音机修理一下，或者把它弄走。”他说。

第二天早晨，收音机修好了。吉姆付清收音机的钱，瞟见了梳妆台上的裁缝账单。“我总想给你买一样你所喜爱的东西，”他说，“我们今年不能再买别的奢侈品了。我看到你的裁缝账还没付清，你为什么要对我说你已经付清了呢？”

“我只是不愿让你操心罢了，吉姆，”她说，“我可以从这个月的家用中省出钱来付清它。上个月做了沙发套，还请了那次客。”

“我给你的钱你可得学会谨慎点花呀，爱琳，”他说。“你得明白：我们今年的收入不如去年了。人人都买不起东西。我的事业没有预期的那样得手。我们必须为孩子们着想。不瞒你说，我非常为钱操心，我对未来毫无把握。为了让你和孩子们过点舒服日子，我一直勤勤恳恳地干，”他辛酸地说，“我不愿看到我的全部精力，我的全部青春都浪费在皮大衣、收音机、沙发套和——”

“得啦，吉姆，”她说，“得啦。人家会听见的。”

“谁会听见？艾玛是听不见的。”

“收音机。”

“哼，真讨厌！”他嚷道，“你这样疑神疑鬼的，我真是讨厌透了。收音机是听不见我们说话的，没有人听得见。人家听见了又怎么样？谁管它呢？怎么你一下子变得这样圣洁了呢？是什么东西一个晚上就把你变成修女了呢？你母亲的遗嘱还没有验证之前，你就把她的首饰都偷走了。你妹妹应得的那一份，你一文钱都没有给她。还有，那次你去打胎的时候，你的虔诚心和德行到哪儿去了呢？……”

爱琳在那面目可憎的匣子前站了片刻，心里又是羞愧，又是厌倦，她希望收音机会用和蔼的声调对她说话，希望她能听到绥尼家那保姆的声音。吉姆还在门口对她大叫大嚷。收音机里的声音文雅而无动于衷。“东京清晨发生一起铁路惨案，”扩音器说，“二十九人死于非命。今天气温四十七度，湿度八十九度。”

（有删改）    

6．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3分）（    ）

A．小说没有离奇的情节，也没有不平凡的大事件，而是通过一台奇妙的收音机把美国中产阶级外表体面、富裕、文雅的生活撕碎，展现他们真实生活中的不堪、虚伪和危机。

B．跟能陶冶情操的优雅的音乐相比，主人公更喜欢听到邻居们不可告人的秘密。此时，作者虚构的收音机就成了夫妇精神空虚、道德沦丧的标志。

C．小说的主人公缺乏个性特点，恰恰说明他们是众多苦苦挣扎的灵魂之一，由此表现整个群体的生存困境。

D．收音机的出现是对现实生活的虚拟，这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可能出现的，在这个虚拟的环境中，真实与虚幻相互交替，相互讽刺。

7．下列对小说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3分）

A．生活的日常性和借收音机出现带来的反常性拉出了小说的叙述和表现空间，即巧妙地借用收音机的收音功能，对整栋大楼看似平稳和谐的生活状态做了一次揭露、一次起底。

B．貌似平常、毫无戏剧性可言的“生活”背后，实际上却包含着更为巧妙的铺垫和暗示。比如开头，收音机的难看、格格不入以及震落瓷器时的巨响，都为下文它即将打破主人公平静的生活埋下伏笔。

C．小说最后收音机恢复了正常，这种处理和欧·亨利小说的结尾如出一辙，令读者产生无穷的遐想和思考，让人回味深长。

D．小说语言客观冷静，沉稳犀利，不带作者任何主观情感态度，只将生活的片段真实地呈现给读者。

8．女主人公爱琳在偷听到邻居们的秘密后心理发生了一系列变化，请加以梳理概括。（4分）

9．读书小组要为此文写一则文学短评。经讨论，提出一组关键词：真实·伪装·困境。请围绕关键词写出你的短评思路。（6分）

 

 

答案：

6．B【解析】①“主人公更喜欢听到邻居们不可告人的秘密”和“道德沦丧”失之偏颇，从“直到午夜时分，他们才关掉收音机去睡觉，彼此心虚地笑着”可以看出，他们确实因为能够听到邻居们的秘密而感到高兴，女主人爱琳之后也确实沉迷于偷听，但是她在听到奥斯本太太被家暴时哭着要求丈夫去帮忙。而吉姆也责备她偷听是不正当的行为，要求她关掉收音机。另外，结尾处丈夫说出妻子不堪的过往时，爱琳的反应“又是羞愧，又是厌倦”，而她也没有说出丈夫的不堪过往作为反击。超然客公众号

7．C【解析】“和欧·亨利小说的结尾如出一辙”不正确，欧·亨利作为传统小说家，往往十分讲究小说的结尾，使结尾既要照应开端，抖开包袱，解除悬念，满足读者的好奇，同时，又要有画龙点睛之妙，既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而《巨型收音机》的结尾收音机恢复了正常，主人公又陷入了一个新的困境——是觉醒还是维持原来的生活状态？一切都未明说，是一个开放性的，可供读者尽情阐释的结尾。

8．由开心（满足、沉迷）到焦虑（害怕、动摇）到自我欺骗到羞愧、厌倦（渴望）。

①一开始，爱琳因能听到邻居的秘密而感到开心、满足，并一度沉迷于此。   

②渐渐地，爱琳因听多了邻居生活中诸多的不堪而感到焦虑和害怕，开始对自己的生活产生动摇。

③当听到奥斯本太太被家暴的时候，爱琳企图通过丈夫确认自己生活的体面、和谐和幸福来进行自我欺骗。

④最后在争吵中，丈夫道出了爱琳种种不堪的过往，撕碎了她给自己编织的虚伪的生活梦境，爱琳感到羞愧又厌倦，渴望能被生活温柔对待。

（评分标准：每答出一点给1分，给满4分为止。意思答对即可。）

9．①主人公和邻居们表面光鲜亮丽的生活是一种伪装。

②收音机播放的邻居们一桩桩糟糕的生活片段，吉姆道出的爱琳的过往以及他们的生活现状，才是生活的真实。

③人人都虚伪地生活着，陷在巨大的生存焦虑与困境之中。

（评分标准：“伪装”和“真实”所指，一点1分；答出困境所指给2分；将三者联系起来构成清晰的思路，给2分。）